无聊的考据：国学研究院外的四门古炮

虽说是无聊的考据，但还是乐在其中呢！只是有些诧异，如此有趣的事儿，为什么之前一直忽略了呢？和涛涛无数次经过人类学博物馆（现在是国学研究院了...）也对那四门看起来很滑稽的古炮赏玩了许久，但是一直没有认真的去考据过。

明晚考化工设备机械基础，在图书馆自习，无意间找到了《清代职官年表》（钱实甫编，中华书局，1980年7月第一版）想起了一门炮身上的铭文：“皇清嘉慶十一年夏，奉閩浙總督部堂阿、福建巡撫部院溫，鑄造大砲一位重二千觔”。

查阅结果如下：

嘉庆十一年五月丙寅，阿林保由湘抚迁闽督（闽浙）；十四年七月壬申，改江督（两江），十四年十二月壬辰死于两江总督任上，谥号“敬敏”。炮身上的闽浙总督部堂阿，就是他了。

嘉庆十一年二月己亥，赣闽巡抚互调，温承惠改任闽抚，原福建巡抚李殿图调任江西巡抚；十月丁亥，温承惠署直督（直隶），阮元授闽抚，以病未任。再看看温承惠的后来，十二年九月甲寅实授直督；十八年九月庚辰，卸，专办粮台；十月丙午，革职。看来温承惠仕途不顺，是个衰人。

注意到，嘉庆十一年，闽省督抚先后变动。看看阿林保的前任，玉德，嘉庆五年正月辛酉，由浙抚迁闽督，嘉庆十一年五月丙寅被革职，阿林保接任。而温承惠的前任，李殿图，嘉庆六年十二月庚辰，皖抚改任闽抚，嘉庆十一年二月己亥调赣抚，三月丙辰召京，被降为四品堂官。（清代巡抚都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，加兵部右侍郎衔，为正二品的大员）李殿图之后一直没有得到重任，死于嘉庆十七年。至光绪初年，才得以获赠谥号“文肃”。

从这一系列的遭遇来看，嘉庆十一年前后，福建一带发生了让清廷震动的大事，牵扯到了数位封疆大吏的仕途。

在公共事务学院东侧门有一块嘉庆八年的石碑，《建盖大小担山寨城记略》，上面记载了嘉庆七年，“洋盗”蔡牵夜袭大小担杀伤清兵并且夺走火炮，因此厦门一带官商募银修建大小担山寨城的经过。碑文的文采是极差了，署着“嘉慶八年歲次癸亥總督閩浙使者長白玉德記”。玉德是满人，由官学生直接授内阁中书的，文采自然不如正儿八经通过科举入仕的汉官，但是还是把事情给挑明了：那就是蔡牵的匪患已是相当之严重了，不得不引起较高层的官员们关注。

蔡牵，福建同安人。家境贫寒﹐幼丧父母。初佣工自食 ﹐后因灾荒﹐于乾隆五十九年﹐下海为“盗”﹐靠扣留商船勒银取赎和向商人出售免劫票等方式谋生。由于不断遭到清军追剿﹐乃联合海上渔民﹑船工起事反清。嘉庆七年五月﹐夜袭厦门海口的大担﹑二担清军营汛。九年六月﹐在浙江浮鹰洋击毙温州镇总兵胡振声。十一年春﹐发动台湾人民起义﹐自称“镇海王”﹐攻下凤山(今台湾高雄)﹐包围府城(今台湾台南)和嘉义城﹐给清廷以很大的打击。十二年十二月﹐在广东黑水外洋与清军激战﹐击毙总统闽浙水师的浙江水师提督李长庚。十四年八月﹐被福建提督王得禄﹑浙江提督邱良功所部包围在浙江台州渔山外洋﹐终因寡不敌众﹐自沉其船而死。

《清史稿 李长庚传》记载，蔡牵屡屡遭受李长庚打击，但是逃窜回福建海面后又往往得以恢复实力，因此李长庚弹劾玉德剿贼不力。的确，嘉庆八年，蔡牵被李长庚追击，穷途末路，就向玉德诈降，玉德果然勒令李长庚退兵，蔡牵又得以卷土重来。玉德因为李长庚等人的弹劾被革职，阿林保继任后，担心遭遇同样下场，于是和闽省众文武促李长庚速战，被拒绝了，于是也上表弹劾李长庚贻误战机。但是嘉庆帝听取了浙抚清安泰意见后，重责阿林保，授李长庚节制闽浙两省水师。《清史稿 李殿图传》称，李殿图与温承惠调任后，被嘉庆责以“於军事无所陈奏，又不能禁止海口偷漏水米火药”，也是缉捕不力，封锁不严，被降为四品堂官。两位大员，都因为蔡牵，被查办。之后换上的阿林保，也因此被责骂，温承惠任职不久即被调职。本来要继任的阮元，因病未能到任，嘉庆十一年十月癸卯，张师诚由赣抚调闽抚。《清史稿 张师诚传》称，“师诚至，始严防海口，杜岸奸接济，筹备船械，长庚得尽力剿捕。”“十四年，阿林保调两江，师诚暂署总督。闻蔡牵窜浙洋，亲驻厦门，提督王得禄、邱良功合剿，毁盗舟，牵堕海死。”这样，经历了走马灯似的督抚调任撤换，才得以剿灭蔡牵起义。

当然，剿灭蔡牵起义，主要将领是李长庚，战死后由他的部将王得禄、邱良功继续战斗，才得以成功。其中，浙抚阮元和闽抚张师诚，协力巨大，尤其是阮元，高瞻远瞩，他的密奏使得闽浙两省水师得以统一号令，协同行动，才使得蔡牵无处流窜。而且阮元在学术上的成就也是相当高的，他是朴学的重要人物，著作《经籍纂诂》、《十三经注疏》、《皇清经解》等，还编成《揅经室经进书隶》，即《四库未收书目提要》。但是考据是围绕那几门炮进行的，所以还是将这些支线人物撇开。

手边没有相机，没有拍照，日后补充。
四门炮，两门较大，为两千觔，一门炮身锈蚀严重，仅能辨出“閩…… 福…… 造大砲一位重二千 ”，另一门铭文完整，已经引述不再重复；一门中等大小，为洋炮，炮身上有皇冠图案一枚，下有“MM 9”的字样，留待日后考据；还有一门是八百觔的，铸于嘉庆十一年秋。

《建盖大小担山寨城记略》的碑文，我特意去公共事务学院东侧门抄录了下来。点击查看全文。